作家傅博
傅博，湖北省武汉市*陂一中高级教师，武汉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校园文学》《中国教育报》《芳草》等报刊上发表过文艺随笔、短篇小说和童话。
1
清清的木兰湖畔，有一块小小的菜园。
菜园里，有好几处蚂蚁窝，那靠近湖畔一侧的是一群黑蚂蚁。黑蚂蚁窝里有一个英勇善战的兵蚁叫铁头。据说，她还是一个*官哩。
这块菜园属于一位老奶奶。她可喜欢这块黑色的土地啦，从不施化肥喷农药，这里呀，一直是虫子蚂蚁们最快乐的家园。
前几天，黑蚂蚁王国的朵朵王子不听蚁后的反复叮嘱，溜到领地外面去看稀奇——那里一夜竖起了几个大铁架子——他差一点被几只*蚂蚁给吃了。幸好，铁头及时带几个姐妹赶到了，把那几只*蚂蚁打得屁滚尿流，救回了朵朵王子。
朵朵王子很感激铁头。这天，他约铁头到菜园的一个南瓜上会面哩。
等待王子的铁头
王子要她在日落之前站在那个最大的南瓜上。那个南瓜圆圆的、扁扁的，绿中带*，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但它可是菜园里的巨无霸！
太阳还没偏西，铁头就躲藏在瓜蒂歪着凹下的缝隙中了。心急呀，她等不到日落！
铁头沉浸在美妙的期待中，没想到一把剪刀伸向了这个南瓜的瓜蒂——老奶奶要摘这个南瓜了！
铁头完全来得及逃走。但她没有动——如果朵朵王子这时来了呢？就在这短暂的犹豫与坚守之中，老奶奶已经把南瓜装进了一个刚刚倒出面粉的编织袋中，而且把袋口系了个结结实实。
铁头被带走了！
2
老奶奶的女儿、外孙在城里。老奶奶经常给她们送菜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好长时间了才到老奶奶女儿家的小区门口。老奶奶提着南瓜，铁头被带到了24楼。
在厨房里，老奶奶倒出了南瓜。铁头被晃晕了，闷坏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老奶奶拎着编织袋回去了，脚步匆匆。
铁头睁开了眼，定了定神。她仍被面粉粘裹着，沿途的气味被搅了。她还得仔细地寻找回家的路。
她努力往一间小卧室里爬。那里有扇明亮的窗。铁头坚信，只要在蓝天下，就不会有回不去的家！
铁头想爬上窗户，但对于一只蚂蚁来说，这该是多么遥远的路啊。
外面暗下来，蓝色的天幕被涂上了深紫色。铁头还在爬着。
大门开了，小女孩和她的妈妈回来了。
妈妈进了厨房。小女孩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往自己的小卧室里跑——早上没吃完的那一大块巧克力，就放在窗户边的书桌上哩。
小女孩开灯时，手里把玩着的玻璃球掉到地板上了，滴溜溜地转。她俯下身子去捡，发现了急匆匆爬行的铁头！
“蚂蚁！妈呀，有蚂蚁！”小女孩尖叫着。
妈妈围裙还没系好，慌忙进来了。
铁头好紧张！
妈妈是个近视眼，透过镜片，她一边在地板上寻找，一边说，“宝贝，别怕！……你不是挺喜欢蚂蚁的吗？”
小女孩急了,“我只喜欢野外的蚂蚁！我讨厌蚂蚁跑到我房间里来！快把它赶走！快把它赶走！”
插画全景
慌乱中，妈妈转身去卫生间拿拖把。
铁头顾不得上窗户了，她必须躲过眼前的一劫。
这地板虽然是一块块拼成的，但基本做到了无缝对接。紧急中，铁头总算发现了桌子脚边的两块木板间有一丁点空隙，就在妈妈拿来拖把之前，铁头终于钻进了那条缝，躲了进去。
等她们做好了战斗准备，再往地上看——咦？蚂蚁不翼而飞了！
3
铁头躲着。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出来！出来就是找死！
小女孩又尖叫起来：“妈妈！蚂蚁在我桌子上！你快来呀！”小女孩用一本画册疯狂地拍打着桌子。
铁头好生奇怪：我躲得好好的呀！难道我的*飞到那里去了？
不是铁头的*飞到那里，而是恰好有一只棕色的蚂蚁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它是被桌上的巧克力气味吸引来的。已是傍晚时分，黑色和棕色极容易混淆，小女孩以为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只！
这只棕色的蚂蚁叫乔，她们的窝就在楼下的草丛里。倒霉的乔还没能接触到巧克力，就被小女孩发现了。画册拍打桌子扇起的风，把乔掀到了地板上，巧的是，她正好落在铁头藏身之所的不远处。
妈妈又拿着拖把跑进来。
毕竟同是蚁类，铁头岂能见死不救？她呼唤着，一把将手足无措的乔拖进缝隙里。
妈妈又开了一盏灯。地板上明晃晃的，然而，落到地上的蚂蚁又不见了！
乔很感激铁头的救命之恩。要在平时，这棕色的蚂蚁见到黑色的蚂蚁，一场恶战是绝对免不了的。
乔打量着铁头硕大的黑头、粗壮的六肢，说：“嗨！请接受我的感激之情！”
铁头也看了看长得精致结实的乔，说：“谢什么？应该的。”
“我叫乔。我们的窝就在楼下。你叫什么？打哪儿来的？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叫铁头。从山村湖边的菜园子里来的……正待在一个南瓜上，被带来的。”
“呵呵，这可老远老远的呀！我还没出过城哩……可是，城里好呀！我带你四处逛逛……”
“我不逛，我要回家！”
乔只好说：“……或者，快快活活地玩几天，再回去！”乔真心挽留。
“我得赶快回去，朵朵王子等着我哩！”
“朵朵王子？一个王子喜欢上你啦？”乔惊呆了，这不是像童话了吗？
铁头把此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乔。乔听得入神了，好像看一部精彩的动画片。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呢？”对于救命恩人的事，乔当然很关心。
“我还在想办法咧。天下事难不倒我铁头！我坚信，我一定能回家，我一定能回到朵朵王子的身边！”
乔被感染了，她两眼潮湿，紧紧握住了铁头的手。
黑暗中，乔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问：“你说是待在南瓜上被带来的……那南瓜是个什么样子？”
地板缝里，铁头只好把南瓜描述了一番。
乔乐了，一拍大腿，说：“嘿，这可有门啦！我们的窝旁边有一个菜场，里面就堆着不少你说的南瓜哩！他们天天送这玩意儿来，你不就可以坐顺风车回家吗？”
“啊？有这等巧事、好事？”铁头激动了，轻轻地打了乔一拳，“好！好！谢谢你！”
乔很有成就感，“谢什么？小事一桩！”
好不容易等到熄灯。铁头在乔的引领下，顺着墙壁，爬到地面来了。
说时快，那时慢——她们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啊！
终于来到菜场了。堆积如山的南瓜就在眼前，回家的路近了！
铁头高兴得一边跑，一边翻起跟头来。
“站住！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群棕色的蚂蚁气势汹汹拦住了去路……
局部插画
4
一群棕色的蚂蚁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打头阵的一只很是威猛，但触须却缺了一根。
看着“一根须”，铁头觉得很滑稽。铁头哪里知道，“一根须”很以此为傲，这可是前不久一次大胜仗留下的纪念哩。
“嘿——姐儿们！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不是给你们去找美味了吗？”乔主动上前打招呼，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嘛。
“谁认得你？”
“闻闻你身上，一股子臭气！”
……
群蚁不认识乔了！
唉，这也难怪，和黑蚂蚁铁头在一起整整一宿了，她身上沾满了异族的气味——她已经无法回到自己的巢穴里了！
乔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到了独自闯荡江湖的时候了！
棕色的蚁群一步步逼近，磨牙的格格声都听得见。
铁头和乔此时都知道，要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战胜这群盛怒的棕色蚂蚁！
铁头小声地对乔说：“乔，她们不认你了……那好，拼了吧？”
乔点点头。她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铁头平静地征求“一根须”的意见：“是单挑，还是一起上？”
“一根须”懒得理睬，径直向铁头撞了过来。
好一个铁头，稳稳地站立着，等“一根须”快要撞过来的时候，只见她把头稍微一低——迎候着。
咔嚓一声响，“一根须”只觉得脑门金星四溅，头上那仅有的“一根须”也被撞飞了！
“是你送上门来的，休怪我不客气了！”顶住那没有了触须的脑袋，抓住那粗壮的腰身，铁头把头一仰，“一根须”或是“头无须”的脑袋就滚到一边。
“一根须”一命呜呼了。
有几个开始逃窜了，本来铁头是不在意的——都是蚁族，她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很快，铁头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让她们有搬救兵的机会！
铁头快速出击，乔紧随其后，直杀得棕色的蚂蚁片甲不存。
望着满地棕色的尸体，乔非常佩服铁头。她赞叹道：“不愧是铁头！果真身手不凡！”
铁头似乎有些愧意，说：“耽误了时间哩。唉，我今天没能放开。我怕伤了脚，踏不上回家的路……”
铁头和乔，走进了南瓜堆。
铁头心头一凉——这些南瓜上残留着的泥土是红色的，而铁头她们巢穴四周的泥土应该是黑色的！
铁头非常失望。乔也为她伤心。
乔安慰铁头：“办法总会有的……你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蚁是铁，饭是钢’。走！我带你到市场去填填肚子。”
5
乔带着铁头来到一家卤菜店。
卤好的鸡鸭堆在不高的架子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一个闪着油光的猪头正对着它们咧嘴傻笑哩。
乔一边撕咬，一边催铁头，“真香，真香！……吃吧，吃吧！……别客气……你愣着干什么？”
“难闻！难吃！”铁头虽然很轻松地撕下了一块，但还是扔了。
乔狂嚼了一通，对铁头说：“啊，超级美味！难吃？可能是你心情不好，没胃口……”
铁头此时异常怀念菜园子里的瓜果菜蔬。那是多么的新鲜可口啊！
吃多了油腻的东西，乔想喝水。她对铁头说：“东西你不吃，水总该喝一点吧？走，去下水道。”
下水道里，黑暗阴森，散发着臭气的废水汩汩流淌着。
乔咕咚咕咚地喝着，她说：“好喝，好喝！”
乔眯着眼，很享受，很陶醉；可铁头掩着鼻闻都不敢闻，哪里还敢喝？
此时，铁头又想起了菜园边的湖水，那是多清多甜呀！
乔打着饱嗝，说：“铁头，你离开窝快两天了，也沾染了我的气味。你们的女王、王子，还有姐妹们哪个能容你？你也回不了窝的！算了吧，咱姐儿俩一起闯荡！”
铁头挠了挠自己的触须，坚定地说：“不接纳我，我也得回去。得给王子殿下一个交代呀！再说，我只有在湖边的菜园子里才能活下去！”
怎么办？回家的路难道就这样断了不成？
天阴沉着，仿佛要下雨。
铁头不作声，她仍在脑子里寻找着回家的路。
终于理出了头绪，铁头推了乔一把，兴奋地说：“真是急糊涂了，走弯路了！还是回那座高楼！老奶奶再来送菜，让她带回去！”
乔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对呀！昨天就不该出来的……只怪我脑子灌了水！好吧。我们返回那家厨房去。铁头，反正我也没有家了，跟你一起走吧！”
“好！好！去了你就知道的，那才是一个好地方哩！”
说走就走。她们又出发了。
6
快出菜市场了。铁头前面爬，乔后面跟。
一辆农用车歪歪斜斜地开过来，轮子滑向她们。铁头往旁边一闪，有惊无险；乔躲避不及，右边的腿脚被压伤了！
铁头折回来，看了乔的伤势，说：“乔，你的伤很重！”
乔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铁头，你别管我，你快离开这里！”
铁头瞪了乔一眼，“伤成这个样子，能离开你？你可是为帮我回家受伤的呀。我绝不丢下你！”
乔说：“回家的路多艰难呀，你不想活啦？……”
铁头坚定地说：“就是死，也要带上你回家去死！”
说着，铁头咬住乔，拖着她往前走。
这一走呀，就是一天一夜！
天无绝蚁之路。铁头和乔刚刚赶到厨房，老奶奶就来了！
仍然是用那编织袋送菜来的。老奶奶把菜倒在地板砖上。只有几根未长成器的*瓜。老奶奶将这些一一摆好。铁头拽着乔趁机爬进了编织袋。
局部插画
爬到袋口，铁头发现老奶奶很忧伤。
像上次那样，老奶奶没有停留。她抹着泪，抓着编织袋，带上门走了。
踏上了回家的路，铁头很兴奋。乔也很高兴。
到了村口，老奶奶没有回家，她径直往菜园的方向走去。
到了菜园，铁头拉着乔往编织袋外面跳。她要向乔介绍她的家，她的朵朵王子……
等她们落到地面，铁头惊呆了——菜园被推成了平地，推土机轰隆隆地响着；黑色的地面画上了白线条！曾经引起朵朵王子好奇的大铁架子，伸着长长的臂，正呼呼地转动着……
老奶奶用她长满茧子的手还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菜园消失了！
蚁巢没有了！
乔焦急地问：“铁头，朵朵王子在哪里？你的家在哪里？……”
铁头成了木雕的、石刻的。她没法回答乔的问题。
她望着清清的湖水，问着自己：回家？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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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中国校园文学》小学读本年10/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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