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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的爱
文-*骞
今年发现通往菜园的那个上坡变窄了,但好像是我长大了。时间给回忆关了一道门,可推开就能清晰看见过往的所有。
小时候暑假的懒觉总是可以睡很久的,任由炉灶上的火星簌簌地往蜂窝煤的煤眼里钻,努力向上传递自身的温度;前坪里的大鹅挺着肚子摇摇摆摆地来回踱步,丈量着清晨的惬意;被窝里的我一动不动,意识清楚却还想再回到刚刚做的美梦里。
失败的话,就顺着阳光的意晨起,胡乱套好衣服鞋子,漱两口水,抹一把脸,再夺门而出,冲着挡道的大鹅怪叫两声,然后再沿着那条宽阔的上坡一路小跑去菜园找外公外婆。
远远看到外公外婆分两头站着,或是拿着不同的刀具收割长势良好的蔬菜,或是拿着同样用作浇水的瓢,从一行菜地的末尾开始,在一行的中间位置相遇、再停止,正如他们的人生,两条线由平行至相交再到缠绕一生。
先发现我的话,外公会停下手里的活,眯起他的小眼睛,安排所有皱纹堆起他慈祥的笑容然后叫住我“睡醒了呀,我的乖孙!”
我总是不予理会,只点点头,蹲在栅栏外继续给蚂蚁排队,让他们按次序进入菜园。
“有没有饿啊?等下摘点菜就回去给你做早饭!来,给外婆接一下。”
要不怎么说还是外婆懂我,晓得我饿了,第一句话就告知我开饭时间,我当然狠狠点头,暂时放下“指挥交通”的重任,毫不犹豫地去接外婆手里的刚摘下来的大白菜。外婆家的菜总是最甜、最新鲜、最有味,尽管后来也曾尝过邻居奶奶自己在小区里种的菜,但总归没有外婆家的味道好,其中的原因却不与南橘北枳相同。
那时我总以为阳光下的时间是会静止的,这些画面不是静止在那一天,而是定格在暑假的每一天,那是我最喜欢也最无虑的日子。
我并不是他们唯一的孙女,却是他们付出心血陪伴最多的孩子。
因为从小父母不肯教我方言,就算在农村,我脱口而出的还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外公外婆从不强迫我,反而一天天跟着电视学每个字的发音,然后用蹩脚的音调与我对话,反复利用刚学会的一个新词抓住一切时机表扬我。“真厉害呀!”这四个字配上他们对当地语音准确的拿捏让我一度以为我真的是比喜羊羊还要聪明的天才。
比我大一些的堂哥也常来外婆家吃饭,晚饭后我俩对于电视的占有权取决于谁吃饭吃得又快又干净。若不是每次外公一直往我碗里夹肉,我也不至于总是比吃三碗饭的堂哥慢几分钟。但我愿*服输,就跟着一起看堂哥最喜欢的动画片,事实上也没有哪部动画片是我不喜欢的。一集唱罢总是在兴头上,忍不住要来高歌几句,可堂哥不等我一句唱完就觉得难听,不由分说地打断我。我听了自然是不高兴的,就自认吃瘪坐在一旁不说话。“我觉得唱得挺好的,继续唱!别管你哥哥!”外公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眼镜,站起来要给我鼓掌。我当然备受鼓舞,全然不管堂哥,只顾沉浸在歌声的快乐里,以至于我现在唱起开心超人的主题曲显得十分熟练会忍不住以为是那时候的功劳。后来回想,外公这样义不容辞地支持我的时候真的太多了。
外公外婆的好多爱流于行动间,细节里,却从未在言语间直接表达,每次暑假结束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只是一遍遍地叫我好好念书,要考一个好大学。可爱是不容易让人察觉的东西,日复一日地投身在庸常的生活中会渐渐忘掉爱的存在,转而把它当做理所当然。太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直至16岁的暑假,外公在舅舅家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再难以像以前那样早起去菜园,再无法与楼下的爷爷高声健谈,我也还没有觉得表达感谢与爱会真的来不及,因为他还是会一直往我的碗里夹肉。
可16岁的秋天一过,我便没有了外公。或许是母亲夜半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许是半年没见的外婆拥抱我时的身体的颤抖,又或许是我在现场忙着向一个个亲戚问好,想哭却又不能的那份不知所措,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可能,真的没办法亲口说给他听了。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悲伤过、倾诉过,除了下午上课上到一半被接过来晚上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的我,只有我,只有我的悲伤是被藏起来的,是延后的。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太过冷血,或者我不够爱他,因为我都没有为他大声地悲痛地哭过,也没有梦到过他。可表达爱的方式有那么多种,我想选择的亲口送出去的那种为什么偏偏没有被等到。
今年清明,我终于重新见到了外公。我看见他和外婆站在房间门口笑着看我,我顿时激动不已,感受到曾经小心藏匿的起来悲伤迸裂开来,连同接连不断的泪水向四周铺开,我害怕错过这次机会,便一直说话,一直说我过得好,在好好念书,上了大学,还吃了很多饭,最后我告诉他们我真的很爱他们,我告诉外公,我很想他,渐渐地我发现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感受到眼泪的热度,我感到高兴,高兴那是真的,可当我颤抖着醒来时却发现不过是梦一场。
我的爱好像真的来不及了,那天我等着眼泪风干时,躺在床上想,可是又好像来得及,因为昨晚外公不舍得我放着难过不说,悄悄来梦里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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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COMING
文字-*骞
图片-网络
排版-杨鑫玉
审核-董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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