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能建一栋住宅,一栋真正的住宅。我不是说,设计和修建一栋住户,这是我至今仍能做的一件微小的事,尽管做得也许不那么好。
在我的理念中,住宅是一个复杂的机器。那里面,每天都有东西损坏:一盏灯,一个水龙头,一段排水管,一把锁,一付合页,一个插座;然后是加热储水器、炉子、冰箱、电视或录像机、洗衣机或电阻丝、窗帘环、安全锁簧。
抽屉里堆满了东西,地毯破了,餐厅沙发的里衬也一样。所有的衬衣、袜子、床单、手帕、餐巾、桌布和清洁布,都破破烂烂地躺在熨衣板的旁边,而熨衣板的保护层已经剥落。水从屋顶上滴下(邻居的水管爆了,或者是一块屋顶的瓦片剥落了,亦或防水已经老化),水槽里满是腐烂的菜叶。
如果有花园,草将疯长,不管你有多少空闲的时间,都不够处理自然界的疯狂:落花和一群群的蚂蚁正越过门槛,那里总是有鸟、老鼠和猫的尸体。游泳池里的氯用完了,遥控器也坏了,没有抽水设备来保持水的清澈,或者吸尽如毛发般细小的昆虫的腿。
花岗石的石板或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危险的粘土,清漆正在变暗,油漆的表面开始剥落,木的节疤显露了出来。一个老人的手指可以穿过窗框,玻璃板裂了缝,沥青已经脱落,腻子翘了起来,碗柜、抽屉里落着浮尘,甲壳虫越来越有了抗药性。即使你能找到你要找的材料罐,上光剂总是用完了,接口的地方正在开裂,瓷片正在剥落,先是一块,然后是整面墙。
而这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在一栋真正的住宅里居住,是一件全职的工作。房屋的主人同时是消防员(房子总是会着火,或者进水,或者煤气悄悄地泄露,引起爆炸);是护士(你见过扶手上的木屑刺进指甲里吗?);是救生员;他必须通晓所有的艺术和职业,他是物理和化学方面的专家,他是律师,否则,他将无法生存。他是接线生和招待员,每时每刻都在打电话,与水暖工、木工、砖瓦工、电工联系,然后,为他们打开前门,或后门,谦恭地陪着他们。还要磨利刀片,买配件,加油,重新整理,除湿;紧接着除湿器坏了,然后是空调、热水泵。
但是,没有比书的折磨更糟糕的了。书自己会不可思议地移动,故意把自己弄脏,沾惹灰尘。灰尘从书脊上钻入,小虫子以无法描述的声音啃咬着它们,书页之间粘在了一起,皮面上都是污点,水滴从放着即将干枯的花的花瓶里滴到雕刻版上,穿过布面,迅速扩散。门垫破了,木头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刷子上的毛跑了出来,贵重的物品正在破裂,桌板和家具的面板正在开裂,蓄水池被堵住了,炉子里满是煤灰,不知哪一天,它便会着火。曾祖母的眼镜在玻璃柜橱里破裂了,含有极少糖分的青酒(vinhoverde)的瓶子突然爆裂,软木塞跳了出来,或腐烂了,甚至最好的葡萄酒也在变质。
当第一次没有立刻换掉一盏坏了的灯,整个屋子都会变得黢黑一片。这种情况总是发生在星期六,正当唯一能用的汽车的轮胎被刺破的时候。
这是为什么我认为,拥有、维持和修复一栋住宅是一种英雄主义的行为。在我看来,应该有一个房屋守护法,每一年,授予适当的荣誉和高额的奖金。
然而,当所有维护的心血隐而不显时,当通风良好的房子里弥漫着蜡的芬芳与花园里花的幽香时,当我们——这些不负责任、并没有特别意识到幸福时刻的来访者——身处其中,像粗野的游牧者一样感到快乐,忘却了我们的烦恼时,那么唯一能给予的奖励是感激,是静默的掌声—一个停顿的时刻,环顾四周,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让我们自己沉浸在一个秋天般金色的氛围里。
本文来源于《建筑学报》年01期,原文发表于年3月。
译者:李华。
往期西扎相关内容:
西扎谈自己的作品及思考方法西扎谈萨伏伊别墅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