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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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8 15:16:00

叶舟诗人、小说家、编剧,毕业于西北师大中文系,发表过大量的小说、诗歌及散文作品,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鉴、年度选本和中国小说排行榜,并被译为英法日韩等国文字,有部分小说被改编为影视剧。著有诗文集《大敦煌》《边疆诗》《练习曲》《叶舟诗选》《敦煌诗经》《引舟如叶》《丝绸之路》《自己的心经》《世纪背影——20世纪的隐秘结构》《花儿——青铜枝下的歌谣》,散文集《漫山遍野的今天》《漫唱》《西北纪》,小说集《叶舟小说》(上下卷)、《叶舟的小说》《第八个是铜像》《我的帐篷里有平安》《秦尼巴克》《兄弟我》,长篇小说《案底刺绣》《昔日重来》以及长篇电视连续剧《我们光荣的日子》等。

作品曾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小说奖、《人民文学》年度诗人奖、《十月》诗歌奖等。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兄弟我

叶舟

一站上砖塔,视野陡然开阔,风景蓬勃,一线*河镶嵌在远处,默然而逝。先前的不快和愤懑,此时被一风吹净,只剩下了老家伙们的讶叫与欢呼。大烟囱有点儿拗口,他们喜欢叫砖塔。砖塔上风很大,老家伙们好不容易才收拾住趔趄,盘腿坐下。

“嗯,马骥这小子,像个儿子娃娃,裆里有肉。”王麻赞许。

冯彬文说:“幸亏马骥手下留情,没拔干净。这七米左右的砖塔,更适合做咱们老家伙的墓碑。原先的四十一米,像人民英雄纪念碑那么高,咱可享用不起呀。”

“诸位,兄弟我差点儿犯了历史性的错误呀。当初怀他时,他妈要参加总厂的广播体操比赛,非要引产掉,还是我英明,阻止了家里的傻婆娘。”马四十三转悲为喜,便有些得意,又说,“儿女是前世的冤家,不打不成交。兄弟我晚上给马骥检讨一下,老子错怪了他。”

“趁天凉,开工吧。”陈劳辛催促道。

其实,一切都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或者说,马骥的先兵突袭,让老家伙们的疑难和幼稚迎刃而解,此后的事显得异常明朗了。当时,马四十三气炸了,扬言要给儿子三瓦刀,找回面子。老家伙们尾了上去,知道他生性如李逵,怕出人命官司。岂料,等钻过了那一片蒿草和荆条地带,一伙人顶着日光,来到了空地上时,却发现一号大烟囱的遗址上,已经架设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脚手架。没有碎砖,也无瓦砾,现场干干净净,脚手架外绷着一层绿色的防尘罩,密不透风。老家伙们揭开一角,蹑手蹑脚地进去,登时僵住了。天老爷,砖塔还在,只不过上半截被削掉了,现在仅存七八米高,被一些钢筋架子支护起来,下盘很稳地坐在地上,仍有一号的气派和尊贵。更惬意的是,沿着脚手架铺设了一圈螺旋状的楼梯,台阶不高,很缓,恰好符合老家伙们的步履。几个人登上去,又蹿下来,美美地参观了一番。每个人的脸上开了花,左喊一声马骥,右叫一嗓子马总,却不见当事人的影子。

这当口,一个戴近视镜的尕娃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民工。尕娃瘦,但利索极了,跑上来拽住马四十三,喊了一声马叔,口气亲热。双方一说开,这才知道尕娃是马骥的小学同学,外号叫尕镜子,小时候常去马四十三家里玩,还蹭吃过手抓羊肉和油香什么的。马四十三忘性大,为了掩饰尴尬,忙掏出了一张餐巾纸,喝令尕娃张嘴。尕娃很乖,张开了嘴,马四十三从他的门牙上擦下来一片芫荽叶子,说你们刚吃完牛肉面吧,以后吃完了记得剔牙。尕娃这才交代,昨天动用了大型设备,将一号大烟囱拔掉了大部分,清理完了现场,但马骥实不落忍,专门留下这么高的一截,还增加了安全防护设备,想让叔伯们尽情发挥。尕娃又说,马骥委派他来主持现场,这几个民工都是雇来打下手的,叔伯们意思一下就行了,具体拆除的活儿由民工来干。尕娃还讲,马骥去开会了,餐饮协会的,今天要选他当副会长。马四十三心喜面煞,抬起一只手说,哼,他恐怕不想吃老子的抽脖子吧。

“尕镜子,兄弟我请教你一句,什么叫意思一下?”陈劳辛发难。

“哦,好我的爷爷,千万别使‘兄弟我’这个话,余生也晚,可担待不起。”尕镜子一揖到底,赎过了罪,便说,“你们敲打一下就下来吧,我们拆起来快,也安全嘛。”

王麻说:“你有情有义,兄弟我领了,但具体拆除必须由我们来干。”

“拜托爷爷们,你们干吗一嘴一个‘兄弟我’的。我羞死了。”

“喏,听兄弟我给你解释。尕镜子,这大烟囱是我们这帮老家伙们,在五十年前亲手箍起来的,那时候一个个比你现在还小。它其实不是烟囱,也不是砖塔,它等于一棵树,种在了我们的心上。”冯彬文识人,见对方礼貌有加,遂耐下性子说,“而今,我们真成了老家伙了,它也不合时代,该入土为安了。兄弟我恳请你,就让咱们撒一回野吧。”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随时听吩咐。”尕镜子道。

冯彬文感喟:“好呀,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上去喽。”

一开工,事情便正规了。尕镜子将每个人身上的保险带打开,将挂钩挂在了脚手架上,万无一失。四个民工依次撒开,守住四个角,各自负责一位老人。对方刚拆解下来一块砖,民工便伸手接过来,顺着一根钢管滑下去。下面的伙伴接上,当建筑垃圾一样,齐整地码在车厢里,完工后一总处理掉。尕镜子一边指挥,一边拿手机在拍照,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随他吧。

坦白讲,退下来许多年了,头秃了,牙掉了,就连先前满身的娴熟技艺,也早已雨打风吹去,日渐荒疏了。老家伙们割据一方,动手拆解着脚下的耐火砖,感觉手很生,找不见诀窍。手生也倒罢了,问题在于骨骼中有一种牵扯,丝毫不给力,总要慢上一两个节拍。他们明白,这其实是老了的征候,心到,手却不到,一种流逝的光阴在中间作怪。他们互望一眼,要么咧嘴笑,要么扮一个*脸,但谁也不说泄气的话。万事开头难,等拆下来头几块后,他们手上休眠的技艺一下子醒了,老马识途,动作凌厉,反而由不得他们慢下来。

耐火砖很厚,有一本辞典那么厚,单体的重量足有五斤多。砖缝里勾了当年高标号的水泥和砂浆,锅炉烧过,风雨洗礼过,如今血肉粘连,浑然一体了。瓦刀使不上,必须先用凿子在砖缝上开一个缺口,然后将钢钎打进去,慢慢撬起一块。一旦撬出了一块,就像门牙松了,左右两侧的伙计们不战而降,纷纷败下阵来。捧起耐火砖,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棱角分明,颜色鲜亮,如同当年刚砌进去的一般。不,比当时更生动,更具分量,因为几十年高温的淬制,似乎有了一种别样的筋骨,让人不敢小觑。老家伙们越干越起劲,话也就多了起来,一再唏嘘说,瞧瞧,那个时候的水泥,可真是水泥呀,能把天和地都焊在一块儿。又讲,那时候的砖是实心的,人也是实心的,不像现在这么注水,这么短斤缺两。戏谑声中,每个人都不懈怠,每捧起一块砖时,都会用掌心仔细地拭去灰尘,颠来倒去地查看几遍,生怕错漏了什么细节。尕镜子在一旁发笑,觉得这帮老顽童呀,就像站在产房门口的年轻父亲,第一次抱上婴儿,必定先检查一下有无残疾,身上是否带胎记。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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